离职

今天是两个HR的team leader最后一天上班的日子，其中一个就是招聘我进微软的老板E。

我跟E的关系，真可以用亲密无间来形容。尽管我知道不该和同事交往过甚，但是她的直爽，热情，开朗，乐观，很多事情上的看法跟我都是如此相似，以至于我忍不住地老想跟她掏心窝子，什么好事丑事也都想跟她去分享。她嘲笑我很多，但我每次讨厌完她又立马凑上去，真是贱得没治了。

她在去年8月招我进来，11月底就告诉我她要转部门了，以后会有其他人来接替她这个职能。那一天她中午神神秘秘地叫我单独出去吃饭，我还以为她又要教育我要放眼未来——她以前就跟我谈过一次关于职业发展的话题——结果是跟我说了这个转部门的事，我立马儿天塌了。不过我当时表现得很淡定，全盘照接，只是记得比较沉默，埋头苦吃。回来后整整一个下午我坐在办公室里发呆，什么正经活也没干成。后来过了一两周我们HR在集体培训，我是组织人，乱哄哄的现场，一会儿出个状况。我在教室后面坐着，利用职务之便开着电脑，她就在电脑上的通讯软件里打字跟我说可能近期转不了了，交接会需要一段时间的，我又有点开心了。但是我们也讨论了不少关于未来啊，期待啊，发展啊，神马的。

再后来她的继任人L来了，一开始我特别不喜欢她，我真快有心要辞职了。E跟L谈了次话，L一夜之间转变得让人能接受了，渐渐也看出了她身上的一些乐观和坚强，也就慢慢能互相配合融洽了，E也在渐渐脱开，转向她的新角色。一切就在刚刚走向良性的时候，E又跟我说，过了五一请我吃午饭，敏感如我，知道这下真坏了。

也不怪她，最近HR离职实在是太多了，简直见鬼了一样的，100多个人的部门，FTE50个，CS50个，剩下是vendor，每个月都要有3、4个人走，已经连续好几个月了。越是走的人多，大家就越要互相承担工作，每个人身上的压力就越大，就越有人受不了而辞职。哎。

今天和E同天离职的另一位leader J，其实就是11月刚加入公司的，他一来就立刻赶上了一个年中总结review，从11月一直忙乎到1月下旬。好不容易这个完成了，过了个春节，紧接着又开始了下一个季度review，还不算这些期间发生的大大小小其他事件，都得他一人张罗，整天出差，于是在6个月后，他也终于就受不了了。其实他是一个特别好的人，善良，活泼，有思想，又非常替别人着想，懂得感激。

E其实更是这样的人。我对她的离开非常恋恋不舍可能还有一层因素，就是她一直坐在我旁边的位子，又是我的第一任老板，招我来其实就是因为她忙不过来需要帮手，所以我一进来基本上就是在跟她相依为命地一起面对她的老板的挑战。她需要我配合的时候我全力支持她，她也会用各种方式表达对我的感谢。每天早上我们俩都来得很早，不自觉地我们就会聊一会儿大天。她是新加坡人，但是中文说得相当不错，虽然偶有错别字也有一些笑话，但中国的历史文化典故成语基本上能张口就来，非常让我刮目相看。我们就这样天马行空地胡扯一通，然后开始各自忙活。她是学工程出身，作为一名女同志特别喜欢高科技产品，对我使用的一切Excel公式都能迅速理解转化，于是更增加了我的好感。我跟她互相臭屁自己的摄影技术水平高，去过她家吃饭，见过她和她老公的恩爱，给她秀大米秀奔奔。说实话，我们互相融入对方的生活还真挺深的。

那天我和她一起参加完公司会议我顺路开车送她回家，她突然没头没脑地问我：你觉得谁离职你最惊讶？我说P，其实我想说她来着，但总觉得她那么负责的一个人是不可能离职的，舌头就拐了弯。事实证明，她就是想让我说她。

她真正跟我说的时候其实我已经从这些神秘的举动和奇怪的谈话里猜出了八九，所以当时还真挺替她高兴的，觉得她也终于解脱了。我没有勇气自己好么样地突然辞职，所以一听说别人不管不顾地辞职了的消息就总是从心底里羡慕人家的轻松。我也不知道我的表现是否让她觉得失落，不过我觉得她是不喜欢当着别人面哭，也不喜欢看别人哭的人。我也是。

随后的日子跟我上次离职前一样，都是没有人交接，她就不得不继续辛苦奋斗做完一切可能手头完成的工作，尽量不给后人添麻烦。她每天来得更早了，下班也更晚了。直到今天，最后一天来上班了，看着她桌上的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我送给她的手工作品也带回家了，我终于有点感觉到悲伤。我一整天根本没敢转过来，全都是背对着她，但听着同事们一个一个过来跟她再见，送她礼物，拥抱。她人缘特好，认识的人太多，连水房阿姨都舍不得她走。每次她提到我，我就转过来嘻嘻哈哈地笑对一下，我还以为我真的能淡定成这样了。

我下班的时候，她还在赶一个文件，但我终于抱了她一分钟，我们俩都默默的但是狠狠的哭了一会儿。

人生，有时候觉得特别欢乐，又时候又觉得特别绝望。比如现在，HR一共10个leader里，有4个在一个月内离职，有3个是半年内新来的，还有1个职位一直空缺着。我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觉得大老板，作为那种位置上的一个老板来说，已经是一个非常友善的人，可是为什么大家要纷纷离开呢？最近看着很多跟我有密切工作关系的人一个个走了，心里的滋味每天都更难受一点。尽管我自己换工作的次数也不少，经历同事离职更是司空见惯，但我仍然不喜欢分别。

临到分手总会特别后悔，也特别怀念。后悔当初E让我参加一些leader会议的时候我都在凑合而没有给她更多有力的支持，导致她一个人竟然熬到顶不住了。怀念跟这些同事曾经一起度过的虽然繁忙但是快乐的日子。以后肯定会有新的人补进来，这个公司当然还会照常运转，也许他们会带来新的有趣，会结识新的难忘的人，但是已经失去的这些，就是失去了。尽管互相说着保持联络，但总归是不如天天见面联络得勤，一些事情肯定也就淡了。

前几天还在网上遇到英国工作了三个月的图书馆那个大姐，在给她即将成年的女儿准备生日宴会。可惜那天太忙也没顾上跟她好好说几句。人生中的过客，难得有那么几个能留下深刻印象，并且随时遇见都还能有话题的。

我希望我和E能保持联系，并在不久的将来再见面。